隔天一早,莉帝亞被人聲吵醒,從窗子看出去,只見一群人和車子正聚集在旅館門前,漢娜正指揮著他們到另一個地方,莉帝亞梳洗一翻之後,下樓去用早餐,看著服務生送上來的咖啡和麵包,心裡想著:
「沒想到韓森那麼快就把車伕找好了,也許下午就可以動身了。」
用完早餐,她回到房間去,開始把東西收進布袋中,隨手拿起那乾糧往垃圾桶裡丟。
「嗯,得叫老闆幫我準備一些乾糧才行。」
這時候她想起剛才的早餐,也許用來當前幾日的口糧會不錯,看了看垃圾桶裡發霉的乾糧,突然想起漢娜的話:
「因為這個地方很乾燥啊!就算麵包放在桌上幾天,也不一定會發霉呢!」
蒂利亞從垃圾桶中撿起發霉的乾糧,端詳了一會兒,發現上面發霉的部份的顏色好像比剛來時淡了許多,而且還有一點剝落的感覺,像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她丟下乾糧,衝出房間。
她氣沖沖的往韓森的房間去,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那乾糧放久了發霉是很自然的事,但是這個地方的乾燥,卻反而使得乾糧上面的霉菌顏色變淡,也就是說,乾糧並不是在這個地方自然發霉的,而是在她來到羅蘭鎮之前的路上,她想起了在蒙賽迴廊那又冰又重的毛毯,明白了為什麼韓森開出了優渥的條件要她自己運送,因為,這些番薯經過蒙賽迴廊時,恐怕會通通發霉,到時候運送者就必須負責。
她一口氣跑到了韓森的房間外,粗魯的敲門,韓森一打開門就知道來者不善,韓森冷靜的退了幾步坐到床上。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莉帝亞走進房中,一手指著韓森:
「你知道吧?」
「什麼?」韓森頭上開始流汗。
「你知道如果要把番薯運往我們的城堡,路上會經過蒙塞迴廊,那裡濕氣很重,番薯經過一定會受潮發霉或發芽,所以才叫我們運送想把責任推給我們對吧?」
莉帝亞激動的說,住在隔壁的漢娜聽到了吵鬧聲,從隔壁走了過來,他看看一臉憤怒的莉帝亞,又看看坐在床上驚厄的主人。
「主人,發生什麼事了?」
韓森低頭道:「她認為我們因為怕番薯過蒙塞迴廊時會發霉,所以才要他們運送。」
「難道不是嗎?發霉的番薯不能吃,發芽的吃了甚至會中毒!你想害死我們領地的所有人嗎?這筆生意我不做了!」
莉帝亞說才出口馬上就後悔了,然而在氣頭上,說什麼也不嘴軟,漢娜走到莉帝亞面前行了一個禮:
「小姐請息怒,我想這應該是誤會,」
莉帝亞瞪了漢娜一眼,哼了一聲。
「不過竟然小姐提起了這個問題,那也許我們可以繞道不要經過蒙塞迴廊便可。」
莉帝亞怒道:「繞路?那會趕不上冬季的!如何在時間內運到,那應該是你們的責任!!」
「這...」
漢娜低下頭來,似乎沒了主意。
「漢娜,你查一下迪特瓦最近是不是也購入了一匹番薯?」
漢娜拿出了一本小冊子,翻了翻,道:
「是的,他們在五天前向地特森商會購入了一匹番薯。」
「番薯的數量和我們的差不多吧?」
漢娜點頭道:「是。」
韓森站了起來:「派人和他交涉,說我們想用我們的番薯和他換取等量的番薯,請他把他的番薯送往加布利爾的城堡,我想這樣應該就不會有受潮的問題了吧!」
莉帝亞對韓森行禮道:「剛才失禮了,謝謝你。」
然而隔天下午,莉帝亞卻沒有看到任何番薯運送的前制作業,卻看到工人們把一箱又一箱的木箱子從馬車上抬下來,她隨意找了個工人探問,才知道漢娜的計畫被取消了,於是又氣沖沖的衝進了韓森的房間。
「為什麼你又取消了昨天的計畫?」
韓森抬頭無奈的說道:「我們的人手不足,除非你們能派人。」
莉帝亞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們不能派農奴到別的領主的領地!!」
韓森搖搖頭:「沒辦法,這樣實在太不服成本了。」
「什麼成本,你的損失我們可以出。」
「不,如果我不能在七天內趕到特爾城去買下那匹前景看好的火藥,那就會被其他商人看上,我完全無法估計我的損失。」
「什麼損失!你不過是沒買到東西而已!!」
韓森站起來,瞪了莉帝亞一眼。
「本來應賺而沒有賺到的,就是損失!!」
「所以你就想要讓我們去負責發霉的劣質番薯?然後眼睜睜看我們領地的百姓們通通餓死?」
「那不是我們的責任!」
莉蒂亞吼道:「什麼叫不是你的責任!你還是不是人?好!原來以誠信知名的韓森商會只是浪得虛名,事實上只是一個奸商!這筆生意不必做了,我會另請高明的!明天一早,我就會離開!」說完憤怒的離開房間。
「...漢娜,我...是奸商嗎?」韓森按著額頭問道。
漢娜沉思了一下,抬頭問道:
「您認為什麼是奸商?」
韓森把眼睛別開漢娜:「利用欺騙、偷取、強盜、違法、籠斷之類的方式來謀取暴利的商人。」
漢娜望著韓森道:「恕我直言,主人,您是。」
韓森聽了勃然大怒:「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竟然連你也這麼說,出去!」
漢娜還想辯解什麼,但韓森已大吼道:
「滾出去!」
漢娜無可奈何,說了聲是之後便退出了房間,關上門,她無奈的嘆了口氣。
莉蒂亞的怒氣不歇,沒有立刻回到房間,而在附近亂逛,碰巧遇到正在指揮僕人的漢娜,莉蒂亞看著,正巧與轉過頭來的漢娜四目相接,莉蒂亞立刻轉身就走,卻被漢娜叫住。
「莉帝亞小姐,對不起,我們家主人以前不是這樣的。」莉帝亞皺著眉頭道:「不用你辯解!我不想聽!」
漢娜對他深深行了一個禮:「真的很抱歉!」
看著漢娜,莉帝亞怒氣稍歇:
「為什麼商人們總是那麼斤斤計較?明明都那麼有錢了,為什麼不能像貴族一樣乾脆?今天去計較那還沒到手的錢到底有什麼意義?」
漢娜看看莉帝亞,說:「能容在下說句話嗎?」
莉帝亞:「如果是為你們的欺騙辯解,那就免了!」
漢娜搖頭道:「不,我想說的只是商人和貴族不同而已。」
莉帝亞哼了一聲:「還不都一樣有錢!」
漢娜看著工作中的僕人說道:「雖然商人和貴族都很有錢,但得到錢的方式卻不一樣;貴族有一匹農奴為他們工作,他們所得到的,是純收入,可以無所顧忌的花,但是商人不同,商人在花錢之外,也必須保存一些錢做為成本,而且還必須時時注意市場動向,花盡腦力去掌握先機,因為所有的貨都是用較低的價格買來或製造出來,然後再用較高的價格賣出去,並用這些賺來的錢再去賺錢。在旁人看來,也許商人是吝嗇的一群,但是商人比起貴族,才是真正用實力在賺錢的。」
這些話在身為貴族的莉帝亞聽在耳裡頗不是滋味,但是卻也無法否定他的說法。
「總之就算你這麼說也不能改變什麼,你的主人依舊是奸商!他依舊將害死我們領地百姓!」
漢娜又再次對莉帝亞行了一個禮:「真的很抱歉。」
莉帝亞看在眼裡只能嘆氣:「如果你道個歉我們領地的百姓就會得救,那就好了,加布利爾家的事加布利爾家自己解決,我明天一早就走。」
漢娜看著莉帝亞遠去的身影,想去找韓森說什麼,卻覺得現在的韓森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這天晚上,韓森在房裡久久不能入眠,莉帝亞的話不斷的在他的耳畔縈繞。
「難道不知不覺中,我真的變成了奸商?」
韓森閉上眼睛,平心的回想了他對莉帝亞做的事情,又回想起他年輕時曾經放棄一匹貨,只為了幫一座村子救命,沒想到事後村民不但賴帳還趕走了他,那時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作生意的本錢。
「原來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嘆了口氣,他起身喚來漢娜,寫了封信交給她。
次日天才剛亮,莉帝亞已經牽出了她的馬,昨晚想了整夜解決冬天糧食的方法,得到的結論,除了到其他的城鎮去看看有沒有辦法多少購入一些糧食外,再也沒別的辦法可行,事實上,她是絕望的,因為無論找到多少,只要必須通過蒙塞迴廊,都有可能受潮發霉,如此一來若是要將其烘乾又不知要浪費多少炭火和時間,她己經寫了封信告訴父親情況,要父親有心裡準備,同時也想想辦法,嘆了口氣,翻身上馬,正準備要出發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叫住了她,莉帝亞認出是漢娜的聲音,回過頭,只見漢娜朝自己跑了過來。
「謝謝你!」
莉帝亞認為對方在諷刺自己自動退出生意,肝火直燒,皺眉道:
「不用假惺惺!」
聽到這樣的回應,漢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
「不,您誤會了,謝謝你讓我們家主人醒悟。」
莉帝亞看出她並沒有嘲諷的意思,歪著頭問:「醒悟?」
漢娜點點頭:「昨晚主人已經派人星夜將番薯趕送迪特瓦的城堡了!」
莉帝亞跳下馬來急問道:「真的嗎?」
漢娜握著莉帝亞的雙手笑道:
「謝謝你讓他回到以前那樣,不再那麼唯利是圖了!」
莉帝亞跪了下來,淚水像夏日急雨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我還以為完了呢...」
漢娜蹲下扶起莉帝亞。
「主人請您務必再留一天,他要好好的向您道歉,走吧!我送您回房。」
朝陽冉冉地從地平線升起,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晴朗的天氣,就像在訴說著加布利爾家將有一個溫暖的冬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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