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常去吃的麵店裡,老闆娘有兩個小學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女兒,長得不算可愛,其中二年級的那個十分懂事乖巧,至少她似乎盡量那麼做。
這女孩大概比她姐姐更在意母親的看法,所以更聽話,只是母親的反應卻往往讓她不知所措,小學二年級,又常常沒辦法把話說清楚,她母親似乎也從來不去注意她心裡的想法。
某天去吃麵,小女孩對媽媽說她「被頭撞到」,馬上就被母親用侮辱的語氣罵道:「撞到頭啦,什麼被頭撞到」,女孩急著解釋,自己在學校玩搖椅頭被撞到的經過,但是馬上招來母親責罵,而且越罵越凶,罵她為何如此不小心,不是早就警告過她不可以亂玩,現在撞到頭活該什麼的,我在一邊聽,實在覺得不忍,女孩應該只是稍稍碰到頭,並不嚴重,跟母親提這件事,應該只是想要撒嬌,哪怕只是一句「撞疼了沒有?下次要小心,不要再撞到了」,女孩應該也會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開心的回去做功課,但我看到的,卻是一臉無辜的她,默默的走到桌子前。
回想起有一次,女孩興沖沖的拿了一幅圖給母親看,圖是畫著一個女孩在哭,我猜想女孩不是希望得到稱讚,就是希望被問為什麼畫在哭,可是,她又被罵了,她母親責備她說,為什麼畫在哭,平常不是告訴你們要常常笑嗎?畫得不好,要重畫,女孩想解釋什麼,卻被母親一連串的責備弄的無話可說,那天我印象很深刻,雖然是下午六點多,天色昏暗,我還是清楚的看到她雙眼充滿淚水,但強忍著不敢在母親面前掉淚,直到轉過身,我才看到她偷偷的用袖子擦眼淚,在她那小小的心靈裡,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情,有多少的委屈,而她母親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
這個小女生就和同年紀的小孩一樣,有時會想引起大人的注意,而方式有時候很笨拙,像是發出怪聲什麼的;而她,經常會在她母親身邊問東問西的,這些問題在大人眼裡確實是一些近乎常識的蠢問題,她母親總會罵她:「白目!白目!當然是如何如何!還問!」那種近乎侮辱的語氣,女孩通常卻還是會無視這不斷咒罵再問好一會兒,我在旁邊一邊吃麵一邊聽她們的對話,其實我覺得女孩只是想和母親說說話而已,內容是什麼根本不重要。
後來,我很少再看到這個小女生問她母親問題了,比起她姐姐,其實他真的是很聽話了,無論母親要她做什麼,拿醬油啦,端麵啦,洗碗啦,她通通做得迅速確實,可是大部份的時候,她母親都是用命令或責備的語氣對她說話。
「愛之深,責之切」但對孩子的心靈來說,責的方法還是有很多種,老闆娘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女兒偶爾泛出的委屈淚光。
每次看到她被母親用侮辱的口吻罵著,發現我在看她,總會對我笑笑,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只有小二,竟然就會這種表情,以前我只是想,大概這是他真實笑容的一種吧!同時佩服她的好脾氣,被這樣罵竟然不生氣也不難過,但是發生了上面兩個事件之後,我漸漸的相信,她不是好脾氣,只是麻木了,而這個麻木,就是她維繫她與母親關係的生存方式,我幾乎可以預見長大以後,她的童年不知道會帶給她多大的負面影響。
拙於表達的子女加上拙於表達的父母,東方傳統中的反求諸己是美德,可是連不小心跌倒都要被責備,似乎過頭了,何況,「跌疼了沒有?下次要小心!」這樣一句話,不是比「警告你多少次了,走路要小心。」來得有用嗎?畢竟沒有孩子會故意去跌倒受傷吧?
小孩子生病受傷出狀況就是給父母添的麻煩,現代父母似乎很容易把小孩當仇敵一般,生病了受傷了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一樣,自然要罵一頓,並且禁止東禁止西來「預防」麻煩的出現。
該說時代變了嗎?還是父母的價值觀變了呢?或者只是雙方拙於表達而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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