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被認為是美貌的因素很多,也不是本文的重點,因此本文不特別去定義怎麼樣子的外貌才能稱為美,僅以相對性稱之,即在一群人當中,被多數人認為「比較」美的人。
一、傳統上對於外貌的普遍看法
中國古代有成語「虛有其表」、「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西方古諺語也有「 Don’t judge a book by its cover.(不要只憑封面判斷書的內容)」、「 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 (不是所有閃閃發光的東西都是黃金)」,綜合來說,就是認為用外表來判斷事情是不可靠的,至於為什麼不可靠,從孔子被騙的故事可見一斑。
澹臺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幾而取之,與處久而行不稱其貌。宰予之辭,雅而文也,仲尼幾而取之,與處而智不充其辯。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實之聲。
《韓非子.顯學》
大意是,有個叫子羽的人長得像個君子,孔子因而覺得他是個有品德的人,相處久了以後才發現,這個子羽的品德並不好;有個叫宰予的人,講話很文雅談吐不凡,孔子覺得他是個有智慧的人,但相處久了以後發現,他的智慧並不如他談吐的那樣好,於是孔子感嘆:「用容貌來判斷一個人好嗎?因此錯看了子羽,用談吐判斷一個人好嗎?因此看錯了宰予」韓非子認為,像孔子這樣有智慧的人,都會因為用外表判斷而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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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孔子智慧如何,但似乎古今中外都有人因為依賴外表做判斷而吃虧的經驗,於是古聖先賢便告誡後人不可以貌取人。
不過就像醫生也告訴大家「早睡早起身體好」,但能完全做到的人仍非多數,不以貌取人也一樣,人們在有意識或無意識之中,還是會被外貌美醜影響行為與判斷,有個實驗讓一群大學生隨機配對成舞伴,事後問及他們對於舞伴的喜歡程度與是否願意之後繼續交往,結果發現人格特質或興趣似乎沒有影響力,只有外貌方面發生作用(Walster, Aronson, Abrahams,&Rottman.1966),不過有些研究也指出外貌的影響力會隨著接觸次數而略有降低,但在「第一印象」方面還是極具影響力。
二、外貌影響判斷的原因
(1)心理因素
人們對於美貌似乎總帶有一種「刻板印象」,直覺的認為美麗的東西就是好的,對於美麗容易有像是聰明、快樂、有自信等等的正面聯想。有研究指出,讓受試者僅靠照片來判斷人格特質,結果發現受試者對於美貌者的評價最高(Dion, Berscheid, & Walster, 1972 ),另一些研究甚至發現,這種對於美貌的刻板印象甚至跨越文化與國界(Shaffer, Crapz, & Sun, 2000),如果美貌會讓我們聯想到好的特質,自然我們就會傾向於去喜歡美貌了。這類型的刻板印象也常發生在如我在
為何裝窮與裝富被拆穿時結果大不同中提到的我們傾向於認為比自己有錢的人比較不會害自己,至少他們比較不可能騙我們的錢。
(2)生物因素
中國古代形容一個人好看,會說這個人「五官端正」,從生理的角度來說,一個人只要不是眼歪嘴斜,至少可以確定這個人生理上沒有殘缺,有研究也顯示一些生理上的「對稱性」與個人的健康狀況及生育能利關係密切(Grammer & Thornhill, 1944)。
不過,光是說美貌可能代表健康可能還不足以說明我們偏好美貌的原因,畢竟也是有人天生不好看,但身體卻很健康,這樣的人仍然會受到外貌不佳的負面影響。
這裡嘗試從「基因演化」的角度說明這個偏好美貌的傾向。
道金斯(Richard Dawkins)認為,天堂鳥的尾巴可能是從不穩定的過程中演化而來的,一開始,尾巴比較長的天堂鳥會成為雌性喜歡選擇的原因,可能只是基於一種遺傳上低劣的標誌,它未必是經由遺傳造成的,可能只是短尾代表著營養不良,營養不良意味著覓食能力差,也可能是躲避獵食者的能力不好,所以被咬得比較短,總之,不論何種因素,長尾變成一種優秀的象徵,使得雌性更偏好選擇長尾的天堂鳥,如果某些基因影響了尾巴的基礎長度,那麼繁衍之後,就會使得鳥群中雄性的平均尾巴長度增加,接著,母鳥們就會循著一個簡單的原則:去找尾巴最長的公鳥,就算尾巴已經長到了影響行動,仍會如此選擇,因為如果偏離這個原則,產下的子代尾巴不夠長將可能導致其子不被母鳥選擇而無法產下孫代,唯有長尾所造成的缺點大過吸引力的優點時,這個趨勢才會停止。
從道金斯的這個觀點來說,天堂鳥的長尾演化到最後,並沒有什麼實質作用,但是對於母天堂鳥來說,長尾應該是具有吸引力的「美」的象徵,因為基因告訴牠,和這樣的公鳥交配有助於生下子子孫孫。
回到人類的情況,目前主流上認為的,基因偏好「多樣性」,有研究發現,利用男人洗澡後,在不使用其他如香水等會影響體味的東西的情況下,穿新T恤靜臥兩天,然後讓陌生的女性來聞這些T恤,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噁心,但嚴格來講,其實就是洗過澡的男人穿過兩天的新T恤吧...總之,這些陌生的女人都聞了,而實驗發現,HLA基因差異越大,兩性的相互吸引度越強。(Claus Wedekind, 1995)後來其他研究也有類似的結論,無論男女,似乎都更喜歡HLA基因差異大的異性。
以下是Tt.梅梗個人的假說,或許,人類對於美貌的偏好,並不是基於美貌本身,美貌很主觀,某甲認為的美人,某乙覺得不美的情況再所多有,而造成這個差異的原因,可能就是來自於對基因多樣性偏好的傾向,你有我沒有的基因,於是你對我有吸引力,我們普遍覺得混血兒漂亮,或許就是因為他們的基因更多樣。換言之,並不是因為我們覺得他美貌而吸引我們,而是因為他有我們缺乏的基因,於是我們覺得他美,對我們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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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算是「打扮」出來的美貌,依然有吸引力,這部份就像天堂鳥原則上已是看到長尾就覺得美,長尾是優秀的標制,在演化之後基因之中已經告訴母鳥要選擇長尾的,無論其長尾的原因為何,哪怕是天堂鳥去做「接尾」接出來的病弱鳥,對母鳥來說仍具吸引力,人類或許也是如此,無論是化粧化出來美或是整型整出來的美,在許多時候仍然具有吸引力,讓人覺得美。
(3)社會因素
由於刻板印象使我們覺得美貌的人都有正向的特質,而這種情況也適用於「美貌的人的朋友」身上,有研究指出,一般人確實會因為男子身旁的女伴吸引力程度不同,而給予不一樣的評價(Sigall & Landy, 1973)。心理學上稱這種情況為「輻射效果(radiation effect)」,不過,這是以與美貌者有「關聯」為前提,如果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則會產生「對比效果(contrast effect)」,反而使一起出現的對象評價更低(Kernis &Wheeler, 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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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美貌的人社交技巧通常比較好,這並不是基於偏見,而是因為美貌者從小到大都比較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力,從而有更多的機會來練習與他人的互動交際。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美貌的人比較容易獲得他人的友善對待,我喜歡稱這種現象叫「作用力與反作用力」,若你對人友善,一般來說獲得友善的回應機率比較高,對美貌的人也是如此,不過心理學上實驗是往「自我實現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的心理現象解釋(關於自我實現預言的內容,可以參考
唱衰的烏鴉嘴-悲觀預言總成真?一文。):一項心理學實驗中,讓一群男大生打電話給女大生,不過在打電話之前,先給男大生看對方的照片與資料,這些照片與資料是安排過的,並非實際通話對象的資料。實驗結果發現,當男大生認為他們是在和美麗的女大生通話時,會比較親密有禮,通常也因此引發出女大生較親切活潑的回應,結果在第三人耳中,這位女大生無論真實的長相資料如何,也會被認為是比較具有吸引力的(Snyder, Tanke, & Berscheid, 1977)。也就是說,美貌的人的好社交技巧有很大部份的原因,是人們與他們互動的方式所造成的。
三、美貌帶來的優勢
美貌的人在許多方面都有優勢,有研究指出,美貌的人即使成績表現與其他同學差不多,還是會被評為較聰明且具發展潛力(Clifford & Walster, 1973)。在法庭上,有吸引力的被告通常較易獲得陪審團的同情,判刑也較輕(Downs & Lyons,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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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與否甚至影響收入。有研究發現,依照受訪者的意見,將樣本分為醜、普通、美三組,結果發現,僅管教育程度、工作經驗等等條件都相同,但醜組的收入比平均值少9%,美組的則高於平均值5%,兩者落差達14%之多。(Daniel Hamermesh & Jeff Biddle, 2005)雖然有人質疑或許只是因為某些如公關、推銷員等等收入較高的職業,都是傾向以美貌者擔當的原故,不過在後續的研究中發現,美醜與收入相關的情況,並不單純來自於職業別的差異,而是大部份的職業均是如此,為了去除行業別差異的變因,研究者將職業限縮在律師與檢察官,他們以1971到1978以及1981到1988年畢業的美國大學法學院畢業生為樣本,發現在畢業五年後,那些被評為「美」的律師比被評為「醜」的律師收入高出10% ,而且甚至在畢業15年後,兩者落差加大到12%。研究人員認為這種現象很可能是因為美貌的人比較容易獲得較多的合作機會造成的。
四、關於「利用」天生麗質這件事
無論如何,美貌帶來吸引力,而這種吸引力帶來優勢是不爭的事實,於是對於經由美貌所獲得的好處的件事,就有兩種常見的現象,一種是譴責他人利用美貌獲得好處,另一種則是為了強調個人能力而試圖去除或忽視美貌帶來的好處。
前者認為美貌者只是靠自己天生長得漂亮就得到種種好處,不是靠自己的實力,根本勝之不武。後者則是美貌者經常因為不能確定他人的肯定到底是基於實際的工作表現,還是單純只是因為自己長的漂亮,使得美貌者常常有不穩定的自尊(Major, Carrington, & Carnevale, 1984)。
結果是,前者的聲音使得一些人對自己的美貌顯得過度低調,試圖減少美貌優勢的效果,後者則常常希望別人不要只看到自己的美麗,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能力或內在。
其實我認為這兩種想法都是沒有意義的。
天生麗質根本可以視為一種「實力」,它就是一種「肉體優勢」,天生漂亮的人和天生肌肉發達的人沒什麼不同。
如果我們認為一個人由於天生大腿肌肉特別發達,賽跑跑贏別人是靠「實力」,為什麼要認為一人因為天生美麗而受歡迎不是靠實力?
或許我們認為短跑也要靠後天不斷的練習才會跑得快,但若是有個人大腿肌肉萎縮甚至少一條腿,那他能夠經由練習而輕易的跑贏其他做同等練習的人嗎?一個天生麗質的人仍然需要「練習」打扮,然而這份打扮的「實力」卻經常被忽視,退一步說,一個眼歪嘴斜的人透過打扮提升的美度依舊有限。
天生的肉體差異在某種程度之後就難以跨越,一個身高160公分的籃球員,再怎麼練習還是難以攔劫身高230公分籃球員的跳投。
另外,有些人會認為「美貌」靠不住,因為人會老化,一但青春不在一切優勢都會消失,其實來自於天生肉體的優勢,都同樣會面臨老化危機,肌肉會因為老化而萎縮,甚至智力也會因老化而記憶力衰退,甚至失智,所以基於老化而否定美貌這種「實力」,我認為不合理。
既然美麗與肌肉都是天生的,肌肉可以視為實力,美貌當然也可以,如果天生神力是一種「實力」值得驕傲,那天生美麗當然也是值得驕傲的「實力」,利用這種「實力」沒什麼好可恥的。有美麗的優勢何必想東想西而不擅加利用呢?這就好像一個身高230公分的籃球員覺得自己應該跪著打球,不然比其他人高那麼多勝之不武一樣。
反過來說也一樣,雖然美貌有諸多優勢,但若自己先天不良,後天改善又有限,也不必勉強,何必沒有雙腿還堅持要能「跑」得快呢?取得優勢的方法,並不只有外貌一種,沒有外貌也未必全盤皆輸,沒有天生肉體優勢的人,就多多充實其他可以後天學習的「實力」吧!。
五、偏好「美貌」即膚淺?
如果「只」看外貌確實是個問題,古聖先賢提出的「不要以貌取人」的警告,是基於在外貌和一個人的能力或性格的關聯性並不是那麼明確,基於他人外貌所做的判斷可能是來自刻板印象而與事實不符,最終可能造成決策錯誤,這是一個風險。
但基於一個人美貌而接近,由於一個人長得恐怖而避開,我認為指責這種「直覺」是過度嚴苛的,人類終究是動物的一種,我們以理智去對抗基因指令的能力很有限。
(長得可愛的物種較容易受到多數人類的保護進而降低物種滅絕的機率,更多可愛貓咪照片可以在
小笨紀念日一文中看到。)
貓狗除了有一些與人共通的傳染病與寄生蟲之外,放置不管也很容易造成髒亂,但若把一隻小貓或小狗往人身上丟,相信大部份的人不但不會嚇到,可能還會高高興興的接住抱住,因為小貓小狗很可愛。白額高腳蛛不但會清除(對人類而言的)害蟲,而且不會結網造成環境汙染,身體表面也沒什麼奇怪的分泌物,但把一隻白額高腳蛛往人身上丟,別說接住抱住了,大部份的人都會嚇得閃開或把它拍掉,僅管他對人類百利而無一害,可是太醜了,導致我甚至不敢在此貼他的照片。這些直覺都是來自於基因的演化偏好,我們或許可以透過理性不去追殺白額高腳蛛,或當他在附近時不要太恐懼,但除非受過特別的訓練,否則往人們身上丟,就是會有那種直覺反應。
話說白額高腳蛛在台灣俗稱「拉牙」,想知道牠長什麼樣子的話,在
親愛的蜘蛛先生這篇裡面有。
(被長相恐怖的生物看一眼就可能造成緊張情勢,可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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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只要能時時提醒自己盡力不要「只」以貌取人,減少因為外貌而造成的誤判,我想也就很不「膚淺」了。
------------參考資料------------
社會心理學 陳皎眉、王叢桂、孫蒨如 合著 雙葉出版2014
MHC-dependent mate preferences in humans(文中Claus Wedekind的研究論文) link
自私的基因 道金斯 Richard Dawkins著 趙淑妙譯 天下文化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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